北夜侯

祝各位眉眼舒展,四季常安✨✨

【冰秋】尽余欢

🌼伪寡夫仙尊沈×重生弟子失忆冰


◎原著向


◎摸鱼意识流


◎私设如山



正文开始:



夜晚的街市格外热闹,熙熙攘攘,游人如织,各色华灯在夜色之下显得愈发耀眼夺目,烟火之气中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让夜色多了几分生气与灵动。



沈清秋一袭天青色长衫,如墨般地长发只是由玉簪松松挽着,面容一向清冷疏离的他此时瞧上去倒是添了些慵懒与随意,手中的雪白扇子实为精致,金线镶边,白玉为骨,山水墨画在折扇轻摇之间若隐若现着。



面前的江南女子声音软糯,听上去清甜清甜的,性格却也带着几分生意人的爽朗与开放,面前的扇坠琳琅满目,在花灯的映衬下更显颜色。



"先生来来来,瞧瞧我这首饰,手钏扇坠,什么都有,成色工艺可好了。"



二位说话之间,一位身着玄衣男子静悄悄地行至沈清秋的身后,动作之轻,并未让他发觉。



来者俊美异常,微卷的墨色长发被赤金色的发冠高高竖起,原本生人勿近的气息在接近这位青衫男子之后瞬间敛去,向来阴冷的眉眼温和下来的时候倒有些乖巧近人。



那女子瞥见洛冰河便笑得更开,看着二人的气质穿着,想是身份不凡,样子俗气艳丽点的可能看不上,说着话的时候就在这琳琅满目之中挑了一个下面用纯白兽皮垫着、成色上佳的白玉扇坠。



女子皓腕一抬:"先生别的不看,就单看看我这扇坠。"



这扇坠不大不小,通体皎白,上面缀着一枚白玉兰,质地细腻,状如凝脂,下面坠着墨青色的穗子,瞧上去甚是精巧。



"若是买我这坠子,准保不亏,若给先生的扇子,可别提有多合适呢。"



这女子的热情挡不住,沈清秋接了过来,看了两三眼,还没决定要不要,便听见身旁醇正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吓了沈清秋一跳,只听洛冰河微微弯下腰来,在师尊耳畔轻声道:"师尊既然喜欢,那就收了吧。"



还没等沈清秋说什么,洛冰河就已经将账给付了,二人离去走在街上的时候,沈清秋边走着路,边看着那扇坠好奇问道:


"要是我不喜欢呢?"


"什么?"


"要是为师不喜欢这扇坠呢?"



沈清秋抬眼,不期然地撞进了一双似是盛着两泓清泉的点漆双眸,洛冰河瞳眸清澈明亮,倒映着星火,也倒映这着水青华衫的沈清秋,虽然与洛冰河对视了无数次,甚至更出格的事情也做过,但沈清秋还是不自觉的红了脸颊。



洛冰河笑道:"因为师尊不说,也还是能从眼睛里看到的。"



"……"



"因为师尊看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



洛冰河顿了顿,逞坏似的低下头来,好似没看见这街上人来人往一般,在沈清秋的耳畔亲昵低语道:"只不过师尊看我的时候,里面的爱意更多些。"



"胡闹……"



沈清秋的脸红了红,因着夜色灯火映照倒是不明显,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一句回应倒有一些嗔怪的意味,面子稍有些挂不住的他轻咳一声,手里的扇子摇得更快些,青丝微微拂起,企图掩饰着什么。



天色渐晚,两个人行至集市街道口处,准备回去的时候,洛冰河虽然没有放开沈清秋的手,整个人却定定站在那,怎么也不向前走了。



"冰河?"



"今日是中元节,弟子就不跟你回去了。"



玄衣男人唇角泛着笑意,背倚无尽黑暗,刚才还灯火通明,繁华熙攘的街道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隔着万里之遥,周围视野渐渐暗了下去。



他的声音空灵又虚幻,似幻似真。一阵轻风吹来,拂过沈清秋的侧颊,好似缠绵不舍的轻吻,也好像离别前万般珍重的拥抱,梦境逐渐消逝,只留下洛冰河轻轻一句:



"等我回来。"



沈清秋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刚刚是倚在清静峰后山的剑冢旁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小壶酿酒,他渐渐放缓了呼吸,稍稍坐直身来时发现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脸颊轻轻流下。



他抬手擦了擦,发现触手一片湿润,沈清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是什么时候像洛冰河一样,喜欢流眼泪了。



沈清秋站起身来,想是坐的太久,腿部有点发麻,一时血脉不畅让他没站稳,手快地扶在身旁的石碑, 才至于没有摔在地上去。



此情此景,恍然间就像回到了以往洛冰河扶着自己一样,只是当初鲜活有温度的人却换成了如今冰凉的石碑,耳畔也没有了那人半真半假的责怪,然后再添一句:"师尊要是摔着了,弟子会心疼死。"



深夜的露水落在沈清秋的身上,素色轻衫不免染上了几分湿气,他修长苍白的手指细细抚摸着身旁的长碑,唇角不自觉地泛起笑意来,就像抚摸着那人乖顺的脸颊一样,温柔又珍重。



"你好好待在这里,为师明天再来看你。"



伴着夜色中晚风穿林的沙沙动静,剑冢旁的桂花轻飘落下,沾染花香的墨发共衣袂扬起,衬得沈清秋愈发形单影只,身形单薄。



手中的小酒瓶上缠绕的赤红穗子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轻轻荡着,沈清秋整个人似乎是有些醉了,烈酒的醇香弥散在唇齿之间,侵蚀着人的意识,连着走路都带着几分摇晃。



起风了,人也应该回来了……



……



……



沈清秋回到竹舍院门前,发现一道白衣身影毕恭毕敬地低着头跪在那里,少年郎的年岁并不大,约摸十四五岁的模样,身子不单薄但也不强壮,手里还端端正正地举着一方漆盘,正中央好好地放着一盏茶水——拜师茶。



"我不收徒,你走吧。"



少年抬起头来,见迎面走来的沈清秋身着一袭素衣,不染纤尘,月光倾泻在他的身上,如同山涧明月,又如触不可及的缥缈白云,神情清冷,好似谪仙般的人物。



这个少年自三月前昏倒在苍穹山的天梯之上而被门中人救下,苏醒时不知自己姓名,也不知自己身世,对于过往种种,也记不起半分。



令人奇怪的是,也就是在那一天,原本在洛冰河失踪之后,被沈清秋收入竹舍的正阳剑却意外的嗡鸣大作,一反常态且自愿认其为主。



掌门岳清源觉得有缘,就有意愿让他拜入清静峰门下,哪怕多个弟子让峰里热闹也好,却不成想沈清秋不愿意再收徒,但少年也十分执着,未曾放弃,日日端着拜师茶,等候在竹舍门口,等着沈清秋从后山剑冢归来。



如今沈清秋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径直从他身旁走过,等要推开小院的木门时,身后的少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仓皇间只来得及将漆盘放在地上,不至于将杯盏碰倒,但雪白的瓷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了点点殷红。



少年五脏六腑隐隐发痛,挣扎了片刻又强撑着直起身来,擦了擦自己的唇角,又小心珍重地用衣袖将杯盏的血污一一拭去,身形微颤的他抿了抿唇,好似逼着自己压制住眼下的苦痛一般,打算再次将漆盘举起时手腕去被人握住了。



他抬起眼来,只见沈清秋冷若冰霜的脸又添了几分严肃,一股微弱的灵流自脉门探入,未过多久,沈清秋撤回手道:"你尚未筑基,如此急于求成,不怕坏了根本,自断前程?"



沈清秋语气冰凉,言辞之间多有疏远,却没有半分责怪之意,那少年颇为羞惭地低下头道:"弟子是……"



沈清秋没打算听,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罢了,他抬手便制止了这位少年后面的话。可那弟子看到沈清秋的神色举止,以为引起了沈清秋的不快,立即认错。



"罢了。"



沈清秋本不是狠绝之人,心里还是有几分松动:"既然正阳肯认你为主,想必自有一番缘分在。"



"……"



"清静峰的剑法玄深晦涩,入门招式在有些地方和平云剑势相似,我也不为难你,先试着将后者舞一式再说。"



那少年听言欣喜地抬起头来,称了一声是后,便站起身来,反手拔出背后的正阳,循着记忆,一招一式的舞了起来。



这人长得爽朗清秀,模样虽然尚没有长开但在同龄人之中已经衬得上十分俊俏,在这般朦胧月色之下,虽然瞧得不怎么真切,但那身白衣衬得他在眉眼之间倒与洛冰河有几分相似。



平云剑势也不简单,更何况他是有伤在身,一式舞闭,已尽全力的少年额间出了一层薄汗,低低喘着气的他执剑行于沈清秋跟前,跪下行礼等待沈清秋指点。



沈清秋皱了皱眉,毫不徇私地指点道:"前探和扣肩反穿时剑势不稳,手腕也不灵活。"



他声音清冽带着疏离感,似经年不化的冰川寒意,与洛冰河生离五年,自穿素衣开始,沈清秋的一些东西与习惯就好像随着那人的离开就已经变了。



少年羞惭地低下了头,自他在苍穹山脚下昏迷后,梦中时常出现的便是青衫折扇的人影,待醒来时遥遥看见沈清秋的身形,便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从一开始拜师,便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以为沈清秋早已厌烦,他本不欲再奢求什么,如今对他的一番指点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可谁成想,沈清秋的下一句话便让他重燃起了些许希望。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垂着头,颇为窘迫地回道:"我……我没有名字。"


"……"



沈清秋看着他,声音平静:"明日起住弟子房,沈念。"



少年心中狂跳,稚嫩的脸颊浮现惊喜的红晕,连眸中都迸发出光彩来,语气中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是,多谢师尊赐名!  "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清秋清冷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却并没有维持没多久,只冷冷地点了点头就回竹舍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秋的身影只是在早课的时候出现,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都不见踪影,沈念搬进弟子房后,课业之余也会去后山帮忙砍柴挑水。



彼时午后的日光倾洒,他将砍好的木柴整齐的摆放在旁边,透过竹林的斑驳光影投射在少年郎的身上,他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悬着半空,阴影堪堪遮眼,偶尔指缝微开,让那暖光泻入。



沈念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不知是不是错觉,清静峰的长空之上好似有着泛着红色流光的屏障。



要知道,能在偌大的清静峰上布下这般牢不可破的结界并非随便就能做到的,对修为乃至灵力要求极高,如今放眼修真界能做到的人恐怕屈指可数。



就算有,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己身实力是最可靠的自保工具,也不会有人在好端端的愿意耗尽大半生或者全部修为做到这地步,就算真的如此,此人最后的结果大多是性命不保,就算幸运之至侥幸活了下来,那也只能是经脉尽断的废人一个,总之凶多吉少。



不久之后,沈念听见细微的踏碎枯枝的声音,他抬眼看着来人发现是宁师姐——女孩身形俏丽,眉眼间有着这个年纪才有的几分天真,用橙色缎带扎着一束一束辫子,宁师姐曾经帮他过几次,沈念与她倒有几分熟悉。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有礼的道:"宁师姐。"



宁婴婴手里拿着竹篮,笑着应了几声,便和他择了一处坐了下来,随便交谈了几句。沈念刚刚入清静峰不久,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却有着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她看着码放整齐的木柴堆笑道:"师弟爱帮着砍柴挑水这一点倒是和阿洛有点像。"



"听说……洛师兄失踪了?"



沈念在修习的时候,时常会看见洛师兄当年还在清静峰时留下来的字稿,就连师尊用来讲解授课的经书典籍都会有洛冰河的批注。



宁师姐叹气感怀道:"那是师尊一个人这样认为。"



她沉寂了一会,良久才说道:"其实在五年前就已经洛师兄已经不在了。"



宁婴婴指了指高空远处,若是仔细看看,不难发觉那里有灵光窜动:"据说那个就是阿洛在身殒之前,用自己的修为最后给清静峰留下的一层结界。"



"原本师尊是执意留在魔界等阿洛回来的,说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那里终究是异族之地,最后是掌门师伯亲自去将师尊接了回来。现在算算也快三年了。"



宁婴婴将目光收回 ,视线落在放在一旁的正阳剑道:"如今后山剑冢葬着的是阿洛的心魔剑,也不知为何,他以前的正阳剑居然会认你为主。想来应该是有缘分吧。"



"……"



宁师姐走后,沈念将正阳剑放在自己的膝上,细细地抚着雪白的剑身,心里却是一团乱麻——自入山那天起,就有许多人说正阳剑与自己有因缘,师尊如此,宁师姐也是如此。



师尊……是因为正阳剑才让他拜入清静峰门下吗?



沈念沈念,念的是谁,是洛师兄吗?



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弟子房周围都是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睡了过去,沈念独自一人练完剑归来时,遥遥便发现院落外站着一道白衣身影。



起先沈念以为自己瞧错了,可越是接近,那道身影却是越发清晰起来,见那人只身站在那,倾洒的月光给那身雾白轻纱外衫添了些朦胧光晕,如同遥不可攀的云中新月,皎洁又明亮。



沈清秋听见沈念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看着他,后者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快步走到沈清秋的面前道:



"师尊。"



沈清秋不可微查的"嗯"了一声,不知为何,每每沈念闻到沈清秋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清冽竹香,莫名地会觉得有些心安,但师尊却没有任何表示,便直直离开了。



待行了几步,沈清秋见身后的人还没有跟上,回过头去发现沈念还愣在那里,他顿了一下,把脚步放缓了些,他回头道:"跟上。 "



二人行至后山,银华透过重重竹叶,投下一地斑驳,沈清秋负手而立,略略抬颌示意着沈念展示一下这些时日的学习成果。



正阳剑应召出鞘,在夜色之中划过一道绚丽的白光,剑势一收一放,一张一弛,都是落在了最好处,挑不出任何错来,沈念作为拜入师门不久的弟子,能做到这地步已经是超过其他人一大截,实在是让人咋舌,可见平日真的花费一番苦功。



沈清秋随意截了一段几节身长的竹枝,未蓄灵力往上一挑,手腕处借着巧劲,以四两拨千斤的架势避开了锋芒,化去了正阳的攻势。



还未等沈念回神,轻巧竹枝就以极快的速度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攻了过来,正正击在了正阳剑身,震得他虎口发麻,后退一步险些脱手。



沈清秋道:"再来,仔细看为师招式。"



一番有惊无险过后,沈念与师尊又对了几十招,整个人渐渐力不从心起来,可沈清秋却游刃有余,不急不缓,将招式放慢,在有意引导着他。



终是沈念体力耗尽,败下阵来。他以剑撑地,喘了好久的气才缓了过来,想着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沈清秋慢慢走到跟前垂眸看着他,随后将肩上的披风取下,盖在沈念的身上,随后指点道:



"力道要收驰有度,剑势需灵动,一开一合之间,更要留意对方的去势, 见招拆招。"



"弟子谨记教诲。"



沈清秋望了望天色,发现已经很晚了,他看向沈念道:"明天还是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他说罢便御剑离去,沈念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的披风还没有拿走,急匆匆地往前跑了几步想要唤住师尊,却发现他已经行远了。



夜风轻吹着额间的薄汗,送来阵阵凉爽,沈念望着沈清秋离去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不见,他看了许久才将目光从远空收回,低下头来,情不自禁地闻着披风上淡淡的清香,一股暖流悄然在心上荡漾开来。



不谙世事的少年人终究是心性纯良,身上虽然疲累,却还是如清泉般涌上丝丝甜意,也愈发期待着未来。



接下来的一月,沈清秋每天晚上自剑冢去后山时,发现沈念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经过沈清秋的教导,沈念的修为也是突飞猛进,在修习之余,他也会用学到的东西来帮师尊教导同门弟子,替沈清秋分担一些事务。



在这相处的短短日子里,沈念也渐渐发觉师尊也并不像他刚开始想的那样冰冷,虽然话少,但还是会在细微之处悄悄给予宽慰关怀,就如同三四月的春雨,虽然带着凉意,却也在润物于无声之中。



在最后一次指导时,沈念因为当日事多,尚未来得及吃晚饭,就急匆匆的赶去后山等着师尊,以致于练到最后他有些体力不支。沈清秋察觉到之后就默默收了竹枝,领着他回了竹舍。



这是沈念第一次进入师尊的住处,甫一见到里面的摆设,他不禁有几分阔别已久的心境来。



沈念看见隔着主殿与偏室的屏风,虽然不知道室内里面是什么光景,但他好像是早早就知道里面会有收拾齐整的白衣,床头会有一张青檀小案,也会有和师尊一模一样的竹桌。



他独自一人坐了没多久,师尊便从偏室里拿着几碟点心进来,放在沈念身前的桌案上就随手挑了一本古籍,在旁边静静看了起来。



竹舍整洁干净,也没有什么华丽的事物,沈念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遭场景,却发现师尊竹榻旁的衣架上,挂着一件银丝线织就的锦绣玄衣,与师尊向来喜好的素雅风格迥然不同。



他是从宁师姐那里才知道师尊以前是喜欢穿青衫的,所以这件玄衣……会是洛师兄的吗?



在沉思之间,糕点的碎屑一不小心呛进入了气管,引得他一阵咳嗽,沈清秋瞥了沈念一眼,放下手中的书本,倒了一杯茶水给他:"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沈念:"……是。"



半晌之后,沈念也吃得差不多了,沈清秋跟他说:"从明天起,你不用来后山了。"



"啊?"



听到师尊这一句话,沈念的心黯淡了下去,失落之感一点点涌上来,他颇为沮丧的问道:"敢问师尊为何?"



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可沈清秋也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将手里的书翻了下一页,长睫下的清澈瞳眸转动得极慢,半侧颜的轮廓在烛光之下渡上了一层极为柔和光晕:



"不日之后,为师就要闭关。"



……



……



……

沈清秋闭关的那些天,沈念每天都自觉的完成课业,练剑修习的闲暇之余,除了帮忙砍柴挑水,他便去厨房钻研着做饭。



上次师尊端来那几盘糕点早在端来之时就已经凉透了,并且味道很是寡淡,虽然能饱腹,但也算不上真正的吃饭。



他来清静峰的这段日子里,从来没有见师尊去膳堂来用饭,只是由明师兄或者宁师姐送过去,也不知道此时闭关的师尊能不能吃饱,也能不能吃的好一些。



自那以后,沈念的日常便多了一项——给师尊做饭。虽然不一定会吃,但送了总会安心些。他也由此意外地发现他的厨艺不用经人指点,一试就会,熟稔到自然而然地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他第一次做出来的米粥,味道竟是恰到好处。



试了味道之后,他满怀期待与信心的又重新做了一道,想要做得更好一些,之后兴致勃勃的用食盒悉心装好放在竹舍门口。



可在转身临去的那一瞬,沈念的脑海之中却浮现的是一座华丽又陌生的冰冷宫殿,接着就是层层白雾纱帐之中静静躺在那里的人。



沈念觉得很奇怪,在那一瞬间他莫名的期待与难过,期待着这个人能睁开眼睛看看他,又难过这个人自顾自的沉沉睡了过去,可幻想稍纵即逝,等他再次有意地去回想,却只是一片空白。



错觉吧。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千篇一律,三月时光转瞬即逝,沈念等到的不是并师尊出关,而是他的第一次下山历练。



这次的任务地点是离苍穹山只有几十里地的一座小城,南城角处有一座荒置依旧的凶宅,当地百姓避之不及,谈之色变,是以人烟寥寥。



但不少外地人并不信这个邪,为了省些盘缠,大着胆子在那里歇脚,谁知第二日要么被吓得神志不清,要么就已经因此丧命,横尸当场。



风言风语就此传开了来,怪事也越来越多,闹得当地人心惶惶,最后决定上书于苍穹山派,这次的历练是大师兄明帆带队,到达小城的当夜,准备俱全的他们便住进了那处凶宅之中。



如今的沈念与刚刚被救入苍穹山的那时候相比已经长高了不少,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尚显青涩,但怎么也挡不住眉目之间的清隽俊逸。行走动作间自有一股朗朗之气。



起先沈念的样貌隐隐约约是和沈清秋相似的,特别是鼻梁薄唇处,可他却意外地逐渐与当年的洛冰河靠近,尤其是眉眼之间,简直是越看越像。



不光如此,沈念同样是穿着一袭清静峰白衣校服,背负冉冉正阳长剑,遥遥看去,不少人都会错认是当年的洛冰河回来了。



明帆虽然讨厌洛冰河,背地里骂着小畜生,就算正面对上,虽然怕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也确实没有想过要他真的去死,如今对着沈念与洛冰河五六分相似的容貌,他的态度比之当年对年少洛冰河时可谓是和善太多。



他们那队人一进那处凶宅,发现布置陈设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些,虽然看上去很旧,但收拾收拾倒有几分模样出来。



夜色幽深,四下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夜半鸟鸣与枝叶惊动声。室内豆大的烛火将熄不熄,墙上倒映的烛影变得扭曲幽森,半开的木窗发出微微吱呀声,有阴风吹过,桌台上的烛火骤然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院宇变得安静又诡异。



叩叩叩……



门前突然传来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在场的清静峰弟子紧握着手里的剑柄,屏气凝神,沈念和明帆凑到门口,大师兄神情冷肃,佯装刚刚睡醒模样,不耐烦地问道:"谁啊?"



外边阴森声音传来,乍一听竟分不清男女:"我、我是经过此地,投奔亲戚的女子,天色渐晚,小郎君能否让我借宿一晚?"



那女子声音疲惫又嘶哑,听上去是一副极为疲累的模样,让人于心不忍,明帆戒备警惕地道:"这屋子一群大男人的,早就住满了,往东走三里,有一处庙宇比这里好多了,姑娘家的还是去那吧。"



谁知女子听言,竟然蹲在门口哭了起来,委屈呜咽,声音听着伤心无助,好似将她狠心抛弃一般,让人心生不忍时又有些胆颤,从骨子莫名泛出丝丝凉意:



"我没有地方去了,我好冷……"



明帆悄悄开了一道小缝,发现那女子身上湿漉漉的,站着腐叶的裙角还滴着水,身上已经瞧不出原来颜色的罗裙破败不堪,露出来的皮肤皆是凄凄惨惨的青紫伤痕,观那女子娇小的身形,总给人一种违和感。



冷风骤然吹起,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恶寒,可形势陡变,面目可怖的鬼影瞬间逼近,木门蓦地大力地往两边弹开,原本在明帆身后的沈念迅速将师兄拉至身后,手疾眼快用力把门闩压死。



门外重重的拍门声再次响了起来,一下比一下重,叫喊声也愈发凄厉,一些胆小且尚未经历练的弟子只徒然抱着剑,抖如糠筛,一直颤着声问道:"怎么办?"



门板只是薄薄一块,外面的"人"明显不耐烦起来,未过多久,门上出现了道道裂缝,已然支撑不了多久,房屋的窗子被吹开,"砰"的一声,砸在墙壁之上,尖啸的刺鸣声激得人耳膜生疼。



一个干枯无血的手掌骤然穿透门板,往沈念眼部探去,门板彻底裂开,正阳剑出鞘,与那铁钩般的枯骨正面对上。却没成想,不只是有一个,从窗户、侧门上皆有阴魅鬼怪身影,场景顿时乱做一团。



在场的有好几位弟子并没有实战经历,沈念与明帆只能一人护住一些,沈念蓄灵力一掌飞出,将那絮状的魂魄彻底打散,枯骨见状又迎了上来。沈念立即提剑挡住,叫师兄先带人撤退,免得徒增伤亡。



明帆一边将收集的怨灵封在回收容器里一边互送着师弟们撤退,等撤到外围,他清点人数才发现还少了一个,正心道不好,准备回去帮沈念的时候, 远处传来轻微破风声,他抬首望去,只见一道盎然碧色灵光在夜幕中划出……



而尚在屋内的沈念一剑斩下,将面前的枯骨劈散,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动静,他趁着安全空当回眼望去,只见一名弟子被方才的怨灵弄伤了脚,暂时动弹不得。



他快速提步前去,行至那弟子身前将那其扶起 ,忽然间那弟子瞳孔骤缩,大声呼道:"当心身后!"  



沈念一时不防,锋利如刀刃般的骨尖直直刺入腹部,在剧痛之下他闷哼一声,在刹那间右手一抬,一股从他体内自然涌出的魔气夹杂着灵力的暴击从掌中飞出,向那枯骨攻去,后者下一瞬便化成了齑粉。



沈念来得及将弟子提起半举半推送往窗外,不知道他那一掌劈去的魔息震慑到了什么,周围邪祟顿时一消而散。



他捂着腹部,正阳剑勉强支撑着走路,随着沈念的动作,鲜血越涌越多直至浸没白衣,殷红随着他的步伐点点滴落,留下一串蜿蜒的血污,他额间冒出涔涔冷汗,硬扛了不知道多久,等到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之时,沈念膝盖一软,直直往地上跌去。



预想中的钝痛并没有传来,整个人反而撞进了一个蕴着清冽竹香的温暖怀抱之中,小臂被一只手牢牢搀住,半提半抱了起来。 



沈念下意识地唤道:"师尊……"



"嗯。"



此时的沈念已经头昏眼花,入眼处却见到一双白靴,原本开始涣散的双眼勉力聚焦往上看去,对上如同清澈泉水般的双眸,只可惜这双好看的眼睛平日总是冷淡地看人,总带着疏离味道,此时看去竟意外的蕴着担忧情绪 。



师尊怎么可能会来?



大概是自己出幻觉了……



这是沈念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念头。



沈念陷入昏迷,浑身撤了力道,重量全都压在了臂弯处,沈清秋不防,退了一小半步才堪堪站稳,细瘦修长的手掌抚在沈念的后脑,沈清秋也不管沈念有没有听到,他声线缓缓,轻声宽慰弟子道:



"做的很好。"



……



……



……



其他弟子一番检查之后发现也没受什么伤,沈清秋将昏迷的沈念带回了竹舍偏室,木清芳将其的伤口包扎好了之后,说是并无大碍,嘱咐了一些事宜,让弟子按时去千草峰拿药,便和沈清秋一道出了偏室。



在竹舍内,木清芳替沈清秋把脉之后,原本紧蹙的眉头稍稍松缓了些,言语还是担忧道:"洛师侄要是知晓,肯定不许沈师兄这样做。逝者已矣……"



沈清秋挽下衣袖,打断他道:"他没死,他会回来的。"



见师兄如此固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跟他讲得清楚的,为了防止境况变得更坏,木清芳只能将这几年来说了无数次的话再拿出来反复叮嘱:



"如今闭关能稳住神识,那也只是暂时,若是沈师兄再做当年之事,届时就算是我,恐怕也会回天乏术。"



见沈清秋脸上毫无波澜的模样,木清芳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在送走他后,沈清秋又回到了竹舍偏室,他独自静静地坐在塌旁良久,看着沈念的侧颜,修长白皙的手指不禁轻抚着沈念轻阖上的眼眸。


"你若还在,就保佑这孩子快点好起来吧。"



沈清秋的后脑靠在床栏上,垂下的疲惫眼眸中蕴着外人许久都未曾见过的温柔神色来,雪白长衫下摆曳在地上,多了几分清冷孤高,自洛冰河走后,生活里再无半点颜色,就像这一身素白一样,泛不起任何涟漪。



他闭上双眸微微偏头,额角靠在冰冷的床栏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好像正依偎在那身着玄衫之人温暖安心的怀中,企图靠着幻想去获得那消失许久的温暖来。



"做那样的事,我并不后悔,起码能让我时时见到你。"


"是不是?"



他长睫轻颤,待睁开眼眸时,好像真的能够看见那个俊朗乖巧的人安静地伏在他的膝上,深邃的双眸正望着自己,缠绵又深情,沈清秋唇角泛起,伸出手来抚上‘洛冰河’的面颊,温冷的掌心却也只是虚虚贴着。



幻象是假的……



人也是假的……



音容笑貌也是假的……



可沈清秋的眷恋不舍是真的。



"带我一起走吧,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



……



……



因为伤的并不重,沈念恢复得很快,躺了三天就能够下床走路了。沈清秋说等他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让他搬回弟子房住。



在接下来相处的日子里,沈念也将师尊的作息习惯摸了个大概,等到生活重新开始步入正轨的时候,沈念发现他的身体也开始发现了些异样的变化。



早在当时除妖的时候,他便发现他对魔息有些感应,自受伤苏醒之后,沈念感觉细微的脉络之间居然会有魔息窜动,他每每都是用灵力强压下去,以此来恢复正常。



他以为是被那只魔的枯枝刺伤时遗留下来的,可事情好像并不是他想像的那样。那魔息自然而然的流窜在他的四肢百骸,与灵气互不干扰,也不会侵蚀灵体。



没等到他接着细细追查下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第一次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



那一天极冷,纷纷扬扬的雪从清晨下到中午,安定峰的峰主派门下一弟子送来一封书信,送上清静峰的时候,沈念在竹舍院子里扫雪,而那封书信也是他亲自递给刚刚起来不久的师尊。



未过多时,还在外面拿着扫帚扫雪打发时间的沈念听见竹舍里传来了杯盏落地碎裂的声音,沈念听声连忙丢下扫帚,进到竹舍里屋时,发现师尊垂下来的衣袖被溢出来的茶水浸湿了大半,沈念原本想看看师尊有没有烫伤,却发现师尊的手紧紧握着并且还发着颤。



沈念观师尊当时神色有点不对,还未出声询问,一语未发的沈清秋直接穿着一身素白大氅出了门,沈念原是也想跟着去的,可师尊留下一句"在这等着"让他直直愣在了原地。



后来刚刚停的雪后来下得越来越大,直到月上树梢,沈清秋也没有现身,沈念将竹舍里瓷盏碎片清理个干净后,闲来无事,就坐在竹舍檐下的木阶上,怀中暖着一盅热汤,静待着沈清秋归来。



他就这样等啊等,等到靴子被夜晚吹来的风雪气浸湿,等到树枝上的积雪重重的砸落在地上,等到原本滚烫的热汤变得彻底凉透。



直到夜深了,师尊还是没有回来,担心的沈念最终还是决定去寻。



等到他从竹舍取了油纸伞出来,发现他牵挂了整整一天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竹舍门口。待沈念到走近时,原本稍稍放下来的心又再一次地提了起来。



只见沈清秋肩上积了一层霜雪,许是在外面停留太久了,最底下的已经凝成了薄冰。墨色的长发被融化的雪水打湿了些,长睫都覆上了微微白霜。


而最让人惊心的是他的右手掌侧皮肉翻开,也没有包扎,半凝固的血渍和着冰雪石砾黏在伤口上,向来整洁的衣衫侧摆都沾了血污。



颇为狼狈的沈清秋脚下的步伐有些不稳,他沉默着,一语不发,整个人死寂的可怕,垂着眼眸好似谁都不想理,沈念只得赶忙丢了伞,徒然地伸手去扶着他,等到行至竹舍里间,沈清秋竟然没打算洗漱,直接躺到了床榻上。



那股压抑是从沈清秋身上散出来的,可伴随而来的不只是疲倦,还有着悲伤与绝望,就算沈清秋如今蜷在塌上背对着他,哪怕未出一言,沈念还是能够清楚的感受到。



沈念没敢提师尊手上伤口的事,从旁边取了巾帕,温声地说道:"弟子替师尊擦了头发再睡吧。"



沈清秋听言,良久才慢慢睁开眼来,双眸里勉强恢复了点光彩,不如原先般如死灰般沉寂,他由着沈念扶着他坐了起来,沈念站在他的身后,一点一点地握着沈清秋的青丝于手掌之间,调息着平缓的灵力,将手中的墨发蒸干,整个过程 ,沈清秋都是低垂着头,整个人都出奇的温顺。



等到将一缕青丝梳理到沈清秋颈肩之时,沈念的手背蓦地落下了一点湿润,由温热转到凉透,沿着肌肤纹理渐渐滑下,沈念愣了一瞬,以为自己不小心弄疼了师尊,随后便慌了起来。



"师尊,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他后知后觉的才发现



师尊,哭了……



可沈清秋没有任何言语,心上的钝痛一点一点的传来,可经过沈念这么一问,今日死死压抑住的情绪顿时土崩瓦解,不可收拾。



可站在沈清秋身后的沈念,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还握着木梳的手愣愣地抬起,看着眼前人的肩在微微颤动,沈念心里既自责又难过。



他不敢开口询问,只能走到沈清秋身前,看着师尊眼眶通红,眼睫还垂着一点清泪,却依旧紧抿着唇死死压抑着,沈念壮着胆子,伸出手来,让师尊的额头靠在自己的腰腹上,他轻抚着沈清秋被雪水打湿的头发,出言轻声安慰道:



"弟子在,弟子一直都在……"



沈清秋紧紧攥着沈念手臂处垂落的衣物,没有半点哭声,可巨大的哀伤涌上了心头,似是一把尖刀直直插进了沈清秋的心,就算是流泪都无法让他减轻半点。



好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等到沈清秋好不容易睡下,沈念小心仔细地替师尊清理并包扎好手上的伤后,盖好被褥便提着正阳剑离开了竹舍。



他从未见师尊如此失态过。



他紧紧攥着手中正阳剑的剑鞘,心里逐渐涌上的是滔天怒意,冒着夜间时分的纷飞大雪,他疾行快步走在通往安定峰的虹桥之上,好巧不巧的是,迎面走来两三个穿着安定峰校服的弟子,其中一个便是今天来给师尊递信的。



沈念迎上前去,猝不及防的就给那人一拳,那人没有防备,直直摔在了地上,沈念还想再动手,其余在场的人赶忙去拉着他的手臂,想将两人拉开,他强行挣开周围的人,眼眶厉红,显然一副怒极的模样,他扑上去狠命揪着那人的衣领道:



"混账东西!  你到底给我师尊什么了 !  "



"说话啊!  "



话音未落,跌在地上的人没有什么回应,两人瞬间又扭打成了一团……



……



……




沈清秋一夜无梦,却也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临近午时才醒,他睁开眼时,便觉得双眸干涩不堪,他起身洗漱后照照了镜子,发现眼睛有些红肿。



他绕过屏风,发现沈念并不在偏室里,出门之后,才知道沈念被带到穹顶峰去了。



苍穹山派门规森严,私下打斗已然触犯门规。



当时事发时已经很晚了,本来是要唤清静峰和安定峰的两位峰主到场的,可沈清秋眼下的状态岳清源也是知道的,再加上洛冰河身殒之后,由漠北君暂管魔族事务,尚清华那边也抽不开身。



再加上其余弟子受伤也不严重,岳清源只是让沈念跪了一晚,届时沈清秋来领人之后,再闭门思过让其给弟子道歉,这事就当过去了。



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宿,沈念在穹顶殿内已经跪了四五个时辰,跪得久了,地板上刺骨的冰凉已经透着衣物渗了进来,沈念试着动了动,却被膝上传来的刺痛激地"嘶"了一声。



双腿早就已经跪麻了,他沾了些寒气,不免咳了好几声,但怕旁边看守的弟子发现自己偷懒,到时候又会给师尊添麻烦,他只能稍稍直起身来,强撑下去。



不久有脚步声传来,沈念偏头看去,见沈清秋立于檐廊下,穿着的还是那素白的大氅,骨节分明的手中垂着沾了雪的油纸伞,正在往自己这边望来,松松挽着的青丝散落,给他多了好几分憔悴。



两个人一跪一立,两相对望,最后还是沈念心虚,不自然地主动避开了师尊的视线。沈清秋叹了一口气走进殿,朝沈念这边过来。



等到师尊行至跟前时,沈念也依旧没有抬头,一双白缎银云纹的长靴在他面前停了停,紧接着一件尚带着余温的大氅落在沈念身上。



"还打算跪多久?"



"……"



"回去了。"



在回清静峰的路上,沈念一直跟在沈清秋的身后,他看着沈清秋身上单薄的衣衫,藏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伸出手去,拉住师尊衣袖,很想告诉眼前人,能照顾师尊的,不仅仅只有洛师兄。



在师尊无助的时候,沈念也可以给他温暖,给他依靠。只要有沈念在,师尊可以不用装作坚强,洛师兄能做到的,他沈念也一样可以。



可师徒身份有别,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僭越心思不能就这样宣之于口,眼下根本没有任何资格的沈念终究还是没有伸出去。



"你今年多少岁了?"



"弟子刚刚……十五。"



沈念对过往记忆一丝也无,如今也只是随便报了个差不离的数。



"才十五啊……"



"那是个好年纪。"



沈清秋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些许暖意,眼眸看着前方,好像在怀念什么。



"以后由为师来带你,直到你十七岁。"



等到沈念的修为能够好好掌用正阳剑,养好了心性,将正阳剑用于正道,沈清秋在这个世间也没有遗憾了。



到时候,就能去陪洛冰河了……



尚清华曾经跟他打趣说,所有的结局都要在经历最后一次磨难后,才能迎来圆满,原著里的洛冰河在最后一次动乱里,孤注一掷而得生。



可沈清秋以为有自己在,能够帮洛冰河躲过这一劫的,可他养大的这个却是个痴的,最后选择的是同归于尽,在弥留之际将自己的修为给了清静峰,护沈清秋安宁。



所有人都说洛冰河已经死了,可沈清秋不信,固执地一个人等了下去,独自一个人守着他想护着的清静峰。



可昨天,连尚清华都确定洛冰河已经走了,现在的一切,之所以没有崩毁,便是源于清静峰上,洛冰河所设下的结界还有他的气息。



沈清秋昨日在后山的剑冢呆了好久好久,从一开始的气愤洛冰河为什么要留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他的手砸在坚硬的碑面上,最后徒然留下斑斑血痕,终究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他跪在剑冢前,直到自己都忘了时辰,那一刻感受不到疼痛,仿佛在这大雪天里冻得麻木了,连顺着手掌蜿蜒流下的血都是冰冷的,最后如同心脏都不曾跳动的活死人一般,额头徒然抵在冰凉的碑面上,直到膝下的雪融了又结成了冰,直到雪落满肩头。



此时的沈清秋看着身旁的沈念:"你想要变强吗?"



细盐般的新雪悄然落下,飘然无声地散在身上,少年郎目光灼灼:"苦楚磨难,皆无所畏惧,但求能强到足以守护重要的人和事。"



……



……




接下来的两年,沈念一直都住在竹舍的偏室,沈清秋也履行了当初的诺言,亲自教导着沈念。少年郎长得快,起先只到肩颈处的他如今已经与沈清秋的身量差不多高了。



马上就十七岁的沈念一袭白衣,身长玉立,一言一语之间,唇角都带着几分笑意,剑身熠熠,站在人群之中最为显著,惊鸿一眼,总让人眼前璨然一亮。   



那日沈念与一齐下山历练的弟子回苍穹山,在行到苍穹山脚下一座小镇时,一个清脆娇嫩的少女声音响起,叫住了沈念。



"师弟师弟。"



原本走在前面与其他女弟子嬉戏打闹的宁婴婴折回走到沈念身前,手里还牵着一个看上去面容清丽的小师妹,看服饰应该是仙姝峰的,那女孩子一对上沈念的目光,便脸红地偏过头去。



"宁师姐。"



沈念抬眸温和笑了笑,恭敬的回了一声,又对着那交集不多的女孩子有礼打着照面道 :"师妹。"



宁婴婴微微前倾着上半身,悄悄跟沈念商量道"你看,这天色早,我们能逛逛再回去吗?"



"可……"



沈念迟疑一下,话未说完,宁婴婴言语带着些撒娇的意味道"难得出来一趟,如果回去晚了,师尊也不会怪我们的……"



沈念犹豫了,他原本想早些赶回去清静峰照顾师尊的,只是还没等他回应,宁婴婴便直接笑道:"谢谢师弟!  "



"……"



街道人还比较多,原本还在前面街边小摊上到处看看的几个身影没过多久就看不见了。



"师兄,实在对不住……"



沈念答得诚恳又得体:"无妨,皆是同门,也谈不上抱歉。"



两人在街上并肩走着,沈念记着师尊的叮嘱,外出之时要多多照拂师弟师妹,步伐也比平常慢了些,让小师妹方便跟上。



小师妹低下头来,虽不施粉黛,也掩不住清丽的容颜,如同清晨从水中探出的芙蕖,她双颊晕红:"沈师兄,马上就是七夕……"



沈念挑眉:"是?"



"这是我缝的。"



小师妹停下来,从衣袖里拿出来一个香囊,看上去小巧,戴上也不打眼,绣工也算精致,她娇羞地递给沈念道:"我装了苏合香在里面,师兄平常练剑累的时候,可以用这个提提神。"



沈念没有接过,只是垂眸看了看小师妹手中那秀致清雅的香囊,若是同门之间友好互相往来,沈念自然不好拂了师妹的面子,只是那雀白底色的香囊上绣了几字,让他犹豫了几分。



皎月照湖心,散鹤入闲云



"师兄,我心……"



小师妹的心跳得极快,期待又紧张,因是头一次诉说心意,羞惭之感从心上浮出,但又担心拒绝沈念自己,话未说完,眸中蕴上了点点水光,旁人看来,不免生出一种怜惜之感,可沈念却直截回应道:



"抱歉。"



"我早已有心属之人……"



……


……



沈念回到清静峰竹舍的时候,发现师尊在院里的躺椅上睡着了。



阳光并不刺眼,沈清秋静静地阖着双眸,腹上只盖着一小床薄毯,撒下来的浅金色阳光落在如画般的玉颜与身上雾白色的锦袍上,整个人有着说不出来的温润。



沈清秋睡得浅,饶是沈念再怎样放轻脚步,也是醒了过来,他轻皱了皱眉,揉了揉眼睛才睁开双眼来,甫一看见沈念,他愣了一瞬,以为是某个故人归来,可意识过来后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回来了?"



"嗯……"



沈念扶着师尊坐了起来:"师尊为何不进去睡?"



"只是小憩而已。"



沈清秋揉了揉眉心,好像还没怎么清醒,不知为何,看见如今的沈念,心上却多了几分解脱。



沈念看着师尊站起身来往竹舍里去,眉眼间却多了几分疲惫,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师尊清泉般的双眸在刹那间好像流出他从未见过的异样情绪。



看着师尊的背影,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好像随时都会离去,沈念心上没来由的不安,在沈清秋身后叫住他:"算算日子,师尊也快要闭关了……"



沈清秋没有回头看他,白袍身影越发孤寂,他只道一声:"不用了,以后都不用了……"



等到傍晚,沈念陪着沈清秋用晚膳时,宁师姐来竹舍找他,说要帮忙整理这次历练的卷宗,然后随她去交给穹顶峰的师兄。



沈念看了沈清秋一眼,沈清秋放下碗筷看着他道:"放心去吧,等下你木师叔会来。"



可等到沈念将事情处理差不多、准备回来的时候,在穹顶峰的广场上,沈念遥遥看见清静峰方向灯火通明,在虹桥上有好多人都提着灯笼往竹舍赶去,若是从山上望去,就像是明亮的星河。



随后不久,他便听见清静峰上传来急促的钟声。沈念听闻,瞳孔猛然骤缩,马上抛下手中的事务直直往清静峰赶去。



那个钟声是峰主病危、大势不好的时候才会敲响的,正阳剑没有带在身上,他一路疾跑没有丝毫停歇,等到急慌慌地推开竹舍门的时候,发现如今在苍穹山的峰主都已经赶来了。



岳清源坐在床沿处,柳清歌抱剑立于掌门的身后 ,神情冷肃,待到沈念穿过人群,走到了沈清秋床前,却见师尊背靠软垫上半躺着,眉眼紧闭,面色涌上些许潮红,额上止不住浸出细汗,还有被汗水打湿的墨发黏在脖颈处。



沈念脑中一片空白,愣愣然地从木师叔手中接过被冰水打湿的布巾,想替师尊拭去脸颊上汗水,却不成想触到的肌肤是一片滚烫。  



"他还有多久?"



岳清源看着沈清秋,满是愁容。



木清芳低叹一声道:"也就在这一两个月了……"



相传若是两人感情特别恩爱,一方走了,另一方的精神也支撑不了多久,也特别容易垮掉,如今的沈清秋也终于能够去找洛冰河了。



 “师尊,师尊!”



沈念在沈清秋耳畔哽咽又小声唤着他,起初师尊毫无反应,过了会儿眼睫微动,显然是听到了。沈念心中一动,红着眼眶唤得更勤,不多时,师尊竟真的缓缓睁开了眼。      



"你来了……"



岳清源站起身来,将所有人都带了出去,整个竹舍空荡,就只剩下了沈念一个人。



沈清秋半阖着双眸,看上去很疲倦,说话声音也很轻很轻,冰凉的手抚上沈念的脸颊,他轻笑着道:"你是来接我了吗?"



"师尊……"



"我以为我要一个人去到处找你了……"



此时的沈清秋神识一片混沌,而沈念眼下的样貌已与洛冰河有了六七分相似,沈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师尊将他错认成了洛冰河——那个已经走了很久很久的人。



沈念紧紧握着沈清秋的手,心上涌上来的恐慌铺天盖地的袭来,他的手发着颤,不知不觉间,已有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师尊……不要走好不好?"



沈清秋笑容浅浅,好像随时都会离去,面对死亡也没有任何恐惧:"我不想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



"听说人死后,若是能携手走过奈何桥,下辈子还能在一起……"



两情悦,两相依,心心念念不羡仙。


沈念眼眶泛红,虽然没有见过洛冰河,但还是替着这位故去许久的人安慰师尊道:"会的,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这也是沈念对沈清秋说的最后一句话。



沈清秋身子虚弱,不一会儿就昏沉地睡了过去,沈念替师尊掖好被子,退出竹舍,发现柳师叔还站在门外守着,而木师叔也坐在院子里。



沈念走到木清芳旁边,问过才知道,洛冰河身殒时,沈清秋便已经打算殉他,与洛冰河一道离去,他生生割裂了自己的元神,幸而及早发现,却只是勉强保存了三魂。



其余七魄,全都已经追随洛冰河而去。



所以他才会神识不稳,常常会生出幻象,也因此时时以为洛冰河还在他的身边,一个人总会喃喃低语,对着空气说着根本就没有人在听的话。



没有七魄,剩下的三魂根本支撑不了多久,终究会消散,所谓的闭关,也只是暂时的续命,保魂不散而已,如今沈念将满十七,而沈清秋早已经有意放任着自己,此时已近油尽灯枯。



夜深时分,乌云四合,厉风顿作,继而暴雨,天地灰蒙,雨点拉的很长,碎在地面之上,氤氲出一片淡淡的雾气。



沈念未执伞,任凭大雨打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独自一人,走在行至后山剑冢的路上。



"正阳剑肯认你为主,想必自有一番缘分在。"



"明日起住弟子房,沈念。"



"以后由为师亲自带你,直到你十七岁。"



……



从一开始,沈念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这个素昧蒙面的洛师兄。



因为正阳剑,才得以拜入师尊门下。



因为师尊对那人的牵挂,才有"沈念"这个名字。



因为他肖似洛冰河,所以才有师尊悉心教导,才有师尊的温柔话语。



他从头到尾,只是那个人的替身而已。可终究是比不上他。



等到他到剑冢时,衣衫已经湿透,下摆尽是泥泞,整个人狼狈不堪。他冒着倾盆大雨,徒手一点一点的挖开剑冢的泥土,直至黄土之上都是斑斑血红的指痕。



不久之后,一方漆红的盒子冒了出来,沈念在绝境之中终于得到了一丝希望,他打开匣子,里面放着心魔剑的残片,而后者似乎得到了什么感应,残片之上紫光涌动,泛出阵阵魔气来。



"带我去找他……"



……



……



正阳剑鸣呼啸,疾风烈烈,清亮的剑身迸出金灿灵光,在半空中裹挟着疾卷的气流朝着远方疾驰而去,徒留一道雪白残影。



沈念手中心魔剑残片溢出的魔气感应着原主身上微弱的呼应,他在人界几乎寻了个遍,最终在早年战场——相传洛冰河殒身之地,急急刹停了下来。



他站在这片荒废许久的土地上,视野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焦黑,即便是过了五年之久,弥漫着焦灰的空气中还是弥漫着刺鼻血腥味,遥遥几处,还有尚未熄灭的战火,尘烟四起,尽是枯骨,不难想象出当年境况惨烈。



未过多久,心魔剑无召而动,直直插在遥遥远处的一片残土之上,沈念立马奔至前去,用正阳剑生生挖开了那片坚硬的土石,近半个时辰之后,沈念终于见到了这位让师尊牵挂五年之久的洛师兄。



洛冰河的身躯已然被封在厚厚的冰层之下,沈念拭去冰层之上的土灰,只见洛冰河的双眸阖着,如同睡去了一般。



身着玄色华袍的男人俊美已极,白皙俊颜之上一片漠然冷峻,侧颊还有一抹被血溅上的殷红,额间天魔印因沈念隔着冰层的触碰而有一缕赤红暗纹流过。



沈念整个人贴在冰身之上,调动着灵力,在一片幻影之中,他的眼前宛如走马灯似的一点一点回放着洛冰河的回忆。



小时候的任人欺辱,无止境的拳脚殴打和言语谩骂,经过与洗衣妇娘亲的死别,再后来便是拜入清静峰门下……



也就在十四岁一年开始,一切都开始不同了起来,变得既鲜活又明亮,此后洛冰河大部分的回忆都是关于那一抹青衣身影。



沈念这才知道原来师尊清冷疏离的面容也会蕴着温柔笑意。



原来师尊青衣身影比身着素白衣裳时更有几分颜色。



他看着夜深之时,烛影之下,洛冰河枕在沈清秋的膝上,说着家常,师尊低眉浅笑,指尖在洛冰河墨发间轻抚着。



看着在素雪寒冬之时,一个玄色修长身影急匆匆地追逐前面那位青衫男子,满是关切地从身后为师尊披上厚实的大氅。



……



看到记忆的最后,沈念想起那青丝散下来、白色里衣外面松松地罩着素色外袍,在清静舍门口独赏皎月的身影。



沈清秋唇角泛着笑意对沈念说:"你的洛师兄,他是个很好的人,要是哪天他回来了,为师介绍你们认识……"



沈念笑了,他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爱而不得,而是与他心爱之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以后,他给过你的,没有给过你的,从来都只属于另外一个人,而你,就连眼红的资格都没有。



冰层渐渐融解,洛冰河长睫轻轻颤动着,似乎将要苏醒过来,正阳剑嗡鸣不止,就像当初沈念刚刚被救回苍穹山那天一样。



沈念阖上双眸,清泪自眼眶滑下,周身灵力全部涣散开来 ,身形也如同星光一般一点一点地破碎,最后在夜色之中消逝而去,仿佛这个人未曾存在过一般。



……



……



黎明破晓之际,一道红光划破天际,来者御于正阳剑之上,耳畔疾风呼啸,身上穿着五年前离去时的衣裳,正阳剑身迸发出耀目刺眼的灵光,在泛着鱼肚白的天际划出,留下一道炫目的光彩。



临近清静峰时,那布在上空的结界一反常态,泛着红色涟漪,此时的洛冰河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他御剑破空,因他而生的结界应声碎裂。



清静峰上下顿时迸出了一声巨响,引得告警钟声一下比一下急,回音震荡不止,在整个清静峰上下盘旋萦绕。



当半生修为重新回到涌聚回他体内之时,从洛冰河识海溢出的魂魄直直往竹舍方向离去。



自从沈念离开之后,沈清秋的病便总是时好时坏,白天神识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烧也退了些,谁知道晚上又开始发了高热,周而复始,如今药石无医,只能用暂时用药吊着命。



此时正在床榻给沈清秋喂药的宁婴婴看着一缕闪着金光的白雾浮空自窗外而来,最后从师尊的额心探入。原本尚在昏沉的沈清秋反常地清明了些。



竹舍的门被人急匆匆的推开,随后闯进来一道身影,宁婴婴看清来人之后,手上的药碗被惊得摔在了地上。



她眼眶发烫,下意识地站起身来,鼻尖更是涌上来了酸意,惊喜之余想和洛冰河说说师尊这些年来受过的苦,可即便心中再怎样百感交集,可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回头看了师尊一眼便抹着眼泪退出了竹舍。



洛冰河缓缓地走到塌旁,看着平静阖目的沈清秋,他喉间发涩,轻柔地抚着师尊的脸颊,手跟着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洛冰河的冰冷指节摸着师尊的长睫,想着这五年,师尊为他的离世而哭,又因思念他而笑。



当年洛冰河身殒之际,只能来得及将半生修为化作结界,护清静峰一方安宁,另一半滞留下来的修为只是堪堪护住自己的魂魄,在即将魂散之际,师尊的七魄与他融在了一起,让他得以喘息,用修为造出了"沈念"这个让魂魄得以寄居安养的身躯。



他是沈念,沈念亦是他。



洛冰河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沈清秋,只是换个方式陪在了师尊的身边。



七魄入体,正在昏睡的沈清秋神识慢慢回笼,他缓缓睁开双眸,模糊的视线聚焦至清醒的那一刻,却见那思念许久洛冰河此时好端端的坐在他的身边——只是衣衫破旧狼狈,若是细看,不难看出银线织就的暗纹之下有着大团干涸的血液。



当年洛冰河也就是穿着这一身衣服,笑着跟沈清秋说:"弟子去去就回。"



只那一句以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沈清秋眼眶蓦地红了,他急急坐起身来,将眼前人紧紧拥在怀中,多年来的孤寂思念一时涌在心头,在触及洛冰河温暖身躯的那一瞬间,一向不喜形于色的沈清秋再也压抑不住。



过了许久,洛冰河轻吻着沈清秋泛红的眼角,吻去师尊眼眶下的斑驳泪痕,一遍一遍地说着"我回来了"、"弟子回来了"。



此时清晨的日光透过云层洒落在清静峰的山林之上,轻风吹过,泠泠有声,金光撒下,在地上投着一地斑驳,晨露入水,竹叶轻颤。



喧嚣人间,万家灯火,霜寒已过,江山如故。



洛冰河牵着沈清秋的一只手于自己的脸颊上,眼尾泛红隐泛泪光:"幸有师尊护我,让我得以在殒身那些年继续陪着师尊。"



"弟子一直都在……"



看着师尊一时间有些惊诧的神情,洛冰河眼眶蓦地又红了起来,他虔诚又郑重的说道:



"师尊在哪,我就在哪……"



"弟子沈念,拜见师尊。"




……



……




……


















PS:

"两情悦,两相依,心心念念不羡仙"

三生石,三世缘,生生世世轮回殿。"

——取自歌词《藤缠树》


                                 ——Fin

                                 ——文by北夜侯

                                 ——To:  BX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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