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夜侯

祝各位眉眼舒展,四季常安✨✨

【冰秋】千秋云华录


🌼又名:我的徒弟是个傻白甜怎么办?



◎精修版



◎已完结



◎私设如山



正文开始:



前文在这里 



这样的日子安安稳稳地过了大半年,自从入秋之后,沈清秋体内的魔息就愈发难以控制。无可解的残毒发作之时,还会使灵脉滞涩,就算是洛冰河尽灵力去灌输,也只能缓解三四分。



即便洛冰河看着沈清秋的面容愈发苍白而焦急万分,可沈清秋却总是淡然处之,有时候还反过来安慰洛冰河。



沈清秋大半时间都是在睡着,有时候和洛冰河说着话,上一句还说明天想出去走走,今晚想吃什么,下一句就阖眸浅浅睡了过去。



有时候洛冰河想问沈清秋身上的魔息到底从哪来的,可是沈清秋总是会岔开话题避过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



洛冰河将碗盏收拾好之后,边挽下衣袖边往房中走去,一掀开帘帐,见原本该躺在塌上的人不见了踪影,绕过屏风,见沈清秋站在窗墉前赏雨,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洛冰河放缓脚步走过去,从沈清秋的身后揽着他的腰,往自己怀里带,洛冰河低下头来,闻着沈清秋刚刚沐浴过后的水汽清香,在沈清秋白皙的肩后处落下浅浅一吻:



"秋深夜寒,师尊和我去塌上睡吧。"



沈清秋没有回应,反而将手伸出窗外,冰凉的夜雨点点落在他的掌心之上:



"冰河,如果你是普通人,若是第一次就知道我是个魔族,你会怕我吗?"



"人族大多贪婪,总是害怕比自己强大且不能掌控的东西,所以认为它们很坏,总是急着去镇压或者是驯服,对待妖如是,对待魔族也如是。"



饶是洛冰河鲜少踏入人界,也是懂得这个道理。



"若是弟子是人,第一次见或许怕,第二次就未必,第三次开始慢慢地记得你的好。"     洛冰河笑着,炙热的呼吸打在沈清秋的耳廓 :"我的师尊这么好,是人是魔,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沈清秋神色敛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洛冰河吻着沈清秋的脖颈,额间随后埋在师尊的肩窝处道:



"后日就是师尊的生辰,到时候想吃些什么吗?"



"随便都可以,你做的都好。"



夜色沉沉,竹舍内熄了烛火,一片寂静,秋夜安谧,夜风吹起,穿过茂盛的竹林,带起一片沙沙的枝动声。



沈清秋侧躺在塌上,枕在洛冰河的臂弯里,背脊靠着身后人滚烫的胸膛,两个人的墨发交织在一起。



正当他阖眸养神,酝酿睡意的时候,原本隔着薄薄衣物,松松环在他腹上的手慢慢探入,揉抚着沈清秋的腰际,炙热掌心渐渐贴在他的小腹上。



沈清秋眉间轻蹙,虽有倦色,拍了拍那只闲得发慌的手,可神情却没有半点不耐,反倒有纵容的意味。



谁知狼爪子真的又得寸进尺探了回来,这次是直接环住了他的腰,身后男人的气息逐渐靠近,像小狗一样黏糊糊地蹭在沈清秋的颈后。



最后洛冰河什么也没做,在沈清秋的侧颊上落下浅浅一吻,甜丝丝地道了一声:"师尊晚安。"



沈清秋缓缓睁开眼,温凉手掌下移,覆在洛冰河的手背上,回道:"晚安……"



或许是舒适日子过久了,已经许久无梦的他又想起当初的苦涩,他脑中昏昏沉沉,凉意游走在沈清秋的四肢百骸,沈清秋想睁开眼睛,却还是被拖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高楼巍峨,沉重且肃穆,白玉长阶之上的灯柱将殿外照得灯火通明,当时他跪在穹顶殿的广场上,深秋的朔风寒意不是他身上单薄衣衫就能挡得住的。



银狼侧躺在沈清秋膝前的蒲团上,因为重伤损耗了大量灵力,堪堪不过沈清秋的手臂长,小小的一团,大片血色与尘土虬结在一起,浑身上下全都是伤,没有一块好地,即便是已然昏迷过去,柔软且脆弱的小腹还是密密地起伏气喘着。



乍然看过去,小银狼都已经脏成小灰狼了。



"这次是你太鲁莽了。"



柳清歌负剑站在他的身边,目光落在那只小狼上,又收了回去,遥遥落在穹顶殿的殿门外,那里不光有苍穹山的弟子,还有身着鹅黄衫幻花宫的弟子。



沈清秋伸出手来,只是轻轻碰它被在水牢时被腐蚀伤的后腿,银狼就疼得缩一下,即便是混混沌沌,也要强迫自己睁开一条小缝,发出戒备的低吼,不肯让沈清秋碰它。



"它都跑到我身边了,岂有不救之理。"   沈清秋用指尖梳理着银狼打着绺的毛发,白皙指尖与血色泥污形成鲜明对比。



他低头问柳清歌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柳清歌冷笑 :"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因为沈清秋这次打伤了老宫主的几名得意弟子,相当于打了老宫主的脸,如今传到修真界,也相当于打了幻花宫的脸,凭老宫主那颠倒黑白的本事,估计一时半会,也处理不好。



正当沈清秋设了法阵,打算输灵力给狼崽子疗伤时,乘鸾的剑鞘斜斜地从上方出现在沈清秋的眼帘,柳清歌言简意赅地道:"你的毒。"



"前几天才压制过,不会出问题的。"



沈清秋拨开了剑鞘道:  " 柳师弟要是闲得慌,非要陪师兄我站到这里,还不如帮我去殿里打探打探消息,好让我早点回清静峰休息去。"



沈清秋这次下手真的有点重,因为刚刚中毒不久,当时体内的魔息没有敛住,如今在这里跪太久了,身子骨有点受不住,实在没有玩笑 。



柳清歌看着沈清秋渐渐苍白的神色,"啧"了一声,最后还是往穹顶殿方向走去。



沈清秋跪在这里,并非是向幻花宫请罪,只是想着先放低态度,看看能否保它一条性命,因为这狼妖实在是珍稀,几百年未见得能有这一只。



而幻花宫向来如此,他得不到的好处,也未必乐意让别人得到。



小狼崽很乖,很听话,当源源不断且温暖和煦的灵流探入到它小小的身躯之中,缓解了它身上的痛苦,眉眼渐渐舒展,也放低了三四分戒备,缩在蒲团之上,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当魔息渐渐上涌,沈清秋忍着疼痛,微微颤抖着手臂,将怀中软成一团棉花的银狼小心地放在蒲团上,随后将它移在身后,挺立起跪着的上半身,替它挡住幻花宫弟子的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清秋身后传来轻微动静,而后一个小白影一瘸一拐地跑过来,叼着原本盖在它身上的毛毯,绕到沈清秋的身前。



它迟疑了一会,后来还是低着头,用鼻子将毛毯拱到沈清秋的膝前,嘴里呜呜地叫,似是想让沈清秋用毛毯垫着膝盖。



可沈清秋这个时候的状态并不好,他面容惨白,冒着密密细汗的额间已然现出红纹,魔息缭绕在他的四肢百骸,霸道地与体内的灵息相冲撞,硬是要比个高低,俨然一副要坠魔之像。



当小狼崽要抬起头来看他时,沈清秋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捂住它的眼睛,说话声线都不稳:



"你不要看我……"



"我现在……不好看的。"



最终的结果,还是轻飘飘的一句:"这只狼妖留不得。"     不过在苍穹山的介入下,狼妖还是保住了一条性命,但不能归两派所有。



当老宫主面色不善地离开时,瞥见了沈清秋的侧颜,愣了一瞬,随即满是睨俾,趾高气扬,好似抓住了什么把柄: 


       

"苍穹山派好歹也是修真泰斗,如今堕魔之人也能位列第二,这事要传出去,可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苍穹山的脸面届时还保不保得住。"



当时月明正升,沈清秋将银狼抱在怀里,白靴轻起,慢慢地走下山阶,夜深时分,晚风吹来,自有源源不绝的清凉静谧。



明明是在送它离开的路上,裹在披风下的银狼却探出头来,轻嗅着头顶上披风的竹纹图案,清澈瞳眸倒映着皎洁月光,转着眼睛四处看,满是好奇。



当一只手隔着披风,轻柔地按在它的头顶上,毛茸茸脑袋此时还没有沈清秋手掌大,洛冰河动了动耳朵,想对恩人示好,只听那人道:



"听说云华山的朝霞很美,即便是深陷困境之人,遥遥望见从云边升起的日光,总是能感觉到希望……



你能替我去看看吗?"



……



……




在这个夜晚,洛冰河有感应似地梦见沈清秋穿得齐齐整整,烟青长衫织着银纹绣线,纤尘不染,气质清冷却带着温润,身影清癯,如同修竹。



此时的他,面容红润,目如星辰,眉间带着的几分病容此时已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洛冰河看着沈清秋这幅模样,有些不适应,却还是从塌上坐起来,只见沈清秋将手里的木梳递给自己,并笑着说道:          他要走了,但不想走得狼狈,可现在已经没有气力梳理头发,想让洛冰河帮帮他。



洛冰河不敢接,怕接了,眼前人马上就会消失不见,问他要去哪,能不能带自己一起离开,可沈清秋只是笑着,没有任何回应。



秋夜本该凉爽,此时却寒风刺骨,待洛冰河自梦中惊醒,原本在他怀里的人不见了踪影,连带着被褥都已经凉透,他连忙趿着靴子就往外跑,可是竹舍里里外外,再也没有沈清秋的半点踪迹。



他寻不见沈清秋了。



云华山上,一道银白成年狼的身影,体型宛若雄狮,比成年男子还要高出不少,银鬃烈烈,长风呼啸,在整个云华山上寻找着,从清晨到日暮,直到月上柳梢。



它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寻遍了每一寸土地,拼命地循着沈清秋的气息,却始终无果。



此时正值秋天,向来不知道寒冬雪意为何物的他,此时只觉得全身发冷,一股凉意从心头阵阵冒出,他突然想到了那个荒诞的梦,霎那间,整个人如坠冰窟。



沈清秋灵力匮乏,只余不到三成,如今有病在身,他说他要走,又能到哪里去。



明月正悬,子时已至,新的一天已然来临,今日本该是沈清秋的生辰,两个人明明早已约定好今晚会下山去看花灯。



银狼看着穹野之上正东方的星宿,身形愈发孤寂,此时的洛冰河已经来到了云华山的边缘处,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就能出了守山结界。



望着苍穹山的方向,不知不觉间,洛冰河的脑海中隐隐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也就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顿时解开了他所有的枷锁。



刹那间,仿佛日常和沈垣所有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都与沈清秋串联起来了:



相似的声音,相似的动作,相似的气息。



第一次在竹舍真正与沈垣打了照面,那个人没有惊讶,没有害怕,反而笑着问他:"你是不是想我了?" 仿佛已经相识多年。



后来那个人孑然一身坐在塌上,眉间落寞,病容憔悴,身形孤寂又萧条,斟酌好久,才开口询问自己:"要是堕魔的是沈清秋呢?"



他在害怕。



害怕洛冰河因为要坠魔而嫌弃他,对他失望,所以和洛冰河撒谎说:他叫沈垣。



洛冰河早该认出来沈清秋来的,他也真的想他了,此时的洛冰河,心如刀绞,寸寸滴血,一点一点压垮他所有的理智,布满血丝的双眸此时滚上了一层水光。



是什么让那个本该高高在上的人物,隐姓埋名,孤身一人来到了云华山,说他不为其它,只为埋骨于此。



是什么让那个本该在清静峰上养尊处优的人物,到最后连买玉观音的钱都不够,拖着一副病体在书院伏案直至深夜。



洛冰河不敢再往下想了,怕有人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欺负沈清秋,洛冰河现在只想找到他,好好地护在身边。



烈风在耳畔呼啸,一道银白身影在夜空之上 直直往苍穹山方向赶去。



……



……



冷风穿林,簌簌叶动,在清静峰后山的凉亭之中,沈清秋坐在冰凉的青石阶上,额角倚在黄梨柱旁,夜风拂过他的青丝,竹叶片片落下,飘然停在他的掌心之间。



他眉间轻蹙,从昏沉中清醒,渐渐睁开双眸,发现自己的手上除了生机黯淡的枯黄竹叶,还有一个面具---面色赤红,恶如鬼刹。



想当初,他原本只是趁着花灯游会,随手挑来,遮掩他脸上的纹章,没想到把洛冰河吓得连尾巴都夹--紧了。 



想到这里,沈清秋苍白的面容不禁泛起了笑意,正当他用指腹轻抚着上面的图腾。一个身着玄端的年轻男子拿着毯子,走到沈清秋身边, 将白皙裘毯放在他的膝上,而后跟着在沈清秋身旁坐了下来。



"掌门师兄。"



"舍得回来了?"



"清秋……给你们添麻烦了。"



"同门之间,无谓添不添麻烦,坠魔之事,非你本愿。"岳清源声线沉敛且温和,言语之间,并没有半分责怪之意。



沈清秋转着沉重的脑袋,环视四周,却不见柳清歌的身影,此时的他还有气力打趣道:



"柳师弟呢?我这个师兄都快死了,怎么还在外边打架?"



"你离开的这些年,柳师弟多半去的是……幻花宫。"



渐渐地沈清秋笑不出来了,眼底一股酸涩上涌,他喉间哽咽,停顿良久,才发自内心地道了一声:"多谢。"



岳清源尚未陪沈清秋坐多久,从山脚下响起一阵喧闹声,未过一会,一个守山门的弟子急匆匆地跑来过来,周身颇为狼狈,他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急急道:



"禀掌门,有一只狼妖在山门脚下想破开护山法阵,破不开就不要命似地在那里撞,像是要找什么人,它灵力强悍,弟子们根本拦不住……"



那弟子还没说完,岳清源道:"让他进来吧。"   说罢,便站起身来,沉声对沈清秋道:"苍穹山,是不会让你独自一个人扛下所有的,这些年,你受苦了。"



送走了岳清源之后,慢慢涌上的倦意让沈清秋的视线混混沉沉的,当神识又开始归于模糊,朦朦胧胧间,有人从他身后走来。



脚步略有不稳,待那人走近,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伴着夜风,和着山林里的冷冷竹香,萦绕在沈清秋的身侧。



那人伸出手来,便小心翼翼地揽着沈清秋的肩,护着沈清秋的额角,让自己靠在宽厚可靠的肩上,动作轻柔,似是对待一件极其易碎的珍贵瓷器。



夜光轻轻柔柔地撒在二人的身上,沈清秋抬起沉重的眼帘,视线明明暗暗,瞧得并不真切:



"你曾经和我说,你挑了云华山上,最新鲜的竹枝,想到清静峰来送给我,可为师找啊找,怎么找都找不到,那可是你第一次想要送给我的礼物……"



"没想到一醒来,就发现已经坐到这里了。"



沈清秋畏寒,头脑里一片晕眩,每一块骨血都在往外散发着寒意,当灵气逐渐被魔息蚕食,渐渐侵蚀肺腑,全然忘了那个竹枝到最后,洛冰河也根本没有送出去,弥留之际,竟成了他最后的执念。



洛冰河的脸上血迹斑斑,又有清澈的泪水不断流淌,冲刷着殷红,留下道道不协调的印记,他强扯出一抹笑容道:"师尊喜欢,弟子每天都给师尊找,天天都不带重样的。"



沈清秋唇角泛起,没有支撑多久,却终究无力的落了下去,他用仅剩的气力伸出手来,冰凉的指节抚在洛冰河的面颊上,渐渐上移,盖住了洛冰河的双眸。



一如当年跪在穹顶殿时,也一如与洛冰河共同依偎在床榻之上。



竹香清冽,沈清秋的声音轻如烟霭: "你现在……认出我了吗?"



"认出来了……早就认出来了,也早该认出来了。"



可沈清秋的手却没有撤下,灵气消逝殆尽,额间纹印逐渐浮现,赤红流转,衬得他的脸愈发苍白,气息也渐渐微弱下去,他问着当年的问题道:



"要是沈清秋堕魔了,你会怎么办?"



洛冰河回答他:   "人又如何?魔又如何?世人畏你惧你,那是他们不知道你的好,也不晓我师尊的善。"



"这辈子,我们在云华山上相伴余生,我守着你,你守着我。



下辈子,我们重新来过,师尊继续做那高高在上的仙人,随心所欲,弟子不做狼妖了,去做一个无人敢惹的大魔头,让这旁人的流言蜚语都落在我身上,不讲道理地护你一辈子。"



沈清秋掌心里的长睫簌簌颤抖,似有一股湿意,渐渐晕开,而他喉间哽痛,发酸发涩,不知不觉间,竟也渐渐红了眼眶:



"傻子,哪有上赶着去做魔的。"



"是傻子……也是师尊一个人的傻子。"



"到时候师尊会嫌弃我是魔族吗?"



此时覆在洛冰河眸上的掌心缓缓扯下,洛冰河垂眸看着双眸渐渐阖上的沈清秋,苍白的额间红纹滚烫,落在洛冰河的瞳眸里,显得格外刺眼且无助。



沈清秋唇角最后泛起一抹笑:"不嫌……永远都不嫌。"



此时晚风轻拂,长空寂寂,远处穹野之上泛起一抹微白,沈清秋逐渐卸了力道,重量全都承托于洛冰河的肩颈之上,他的笑容无力地回落,他轻言道:



"听说……云华山的朝霞很美,即便是深陷困境之人,遥遥望见从云边升起的日光,总是能感觉到希望。



你能……替我去看看吗?"



清静峰上,死水一般的沉寂,当怀中人逐渐失了温度,洛冰河不敢低头望去,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事物滴在了他的手上,渐渐滚落,转为冰凉。

 


阵阵彻骨意从洛冰河心底冒出,好似掐住了他的咽喉,让他不能言语,明明心痛已极,却不知为何,却酸涩了他的鼻尖,熏红了他的眼角。



他搂紧了再也不会醒来的沈清秋,狼族之血滚烫,此时却怎么也捂不暖他,洛冰河坚信怀中之人只是睡着了而已。



可狼族五官六感何等敏锐,方圆几里的任何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洛冰河又如何不知,眼前人早已经没了生息。



洛冰河望着天上的一轮皎月,泪水从他眼角划出,照亮他生命的灯火彻底熄灭,喉间的哽咽让他的声音此时显得格外无助,如同被抛弃的孩子一般:



"怎么办啊?师尊……



弟子没有家了,再也没有家了。"



……



……



光阴流转,这五年的时间里,足以磨平年轻狼王所有的桀骜与野性。人界之中,妖族祸患逐渐减少,与此同时,有关苍穹山勾结魔族,藏污纳垢的流言蜚语渐渐地已没有了踪影。



也就是那时起,每当苍穹山,特别是清静峰的弟子下山除魔时,在命悬一线之际,一名身着玄衣的男子总会适时出现,暗中帮他们解决眼下棘手的困境。



当弟子们察觉,想追上去给他道谢,可那男子的身影渐渐隐匿在密林里,等到他们凑过去看的时候,只余一道银白成年狼的残影,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九月廿一,下弦月。



夜色浮动,银华如水,云华山脚下的小镇上,灯火通明,莺歌燕舞,长桥之下,河中流放着人们遥以寄情的花灯。



洛冰河信步走在繁华的夜市之上,一身滚银边的玄袍衬得他的身形格外高挑修长,腰束银封,更显腰身挺瘦,俊美无俦的面容在灯火映照之下,端的一副冷峻沉熟模样。



他刚刚从苍穹山回来,还未回到云华山的竹舍,便来到小镇上,以前沈清秋在的时候,每每到了生辰时,总是会让洛冰河带他来看花灯。



洛冰河起初不愿意,嫌人族这玩意繁琐,人多还不自在,主要是夜晚风凉,沈清秋每次都会吹的指节冰冷。



但当看见沈清秋以灵力为墨,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在花灯上写下他们的名字,洛冰河总是很高兴。因为花灯里的烛火随着夜风摇曳着,微微光影总是将衬得沈清秋格外好看。



沈清秋看灯,洛冰河看他,万千灯火,总有一盏,是为他们而放。



放过花灯,夜色渐渐深了起来,洛冰河在街角处买了一盏风灯,等从老妪那接过风灯的檀木柄,待临走之时,洛冰河下意识的将手往后伸去,似是想要拉着谁的手。



待牵了个空,即便五年过去,他回头看去,见身后空无一人,还是愣怔一瞬。



那老妪并未瞧清他落寞神色,依旧笑着道:"小郎君年年都是这个时候买风灯,是给心上人买的吧?不知道是谁有这般好福气呦。"



今年的竹子似乎开得格外茂盛,散着清香的泥土之上洒满了青青落叶,偶有微风吹过,带起一片鹊枝惊动声。



云华山上,沈清秋的衣冠冢设在一个鸟语清幽的地方,洛冰河坐在墓前,柔柔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冢前放了一个新鲜尚带着秋露的竹枝。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师尊说着话,聊着家常,聊着今日清静峰的弟子又如何,宛若沈清秋还在一般,放在冢旁的风灯照亮着他俊美的面庞,也好似在照亮着谁人的归途。



在沈清秋生辰日的这一天,洛冰河不敢回到那个空空荡荡,没有半点生气的竹舍,因为一草一木,落眼皆是他,可处处皆无他。只有陪着师尊在这里,洛冰河才会安心,才会有一点归属感。



后来成年银狼孑然一身守在墓前,伴着夜晚轻风,渐渐睡了过去,多年来的磨砺,不光给他添了几分成熟。



此时银狼的背脊处添了好几条骇人的伤疤,边缘泛着灵光,尚未愈合,还在往外渗着血,怎么也遮掩不去。



只是化作人身时,穿着玄色衣裳,遮掩了血色与血腥气,教旁人看不见也觉察不到。



在睡梦昏沉之间,有人在轻轻抚摸着它,从耳缘到颈后,一下一下地安抚着,银狼睁开眼来,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落在它琥珀色的瞳眸里。



青衫折扇,还是旧时模样。



"怎么受伤了?"     沈清秋看着它,指尖落在银狼受伤的背脊处,眸中流光转动,言语轻柔,一如往昔。



唯有梦境,是洛冰河见到沈清秋的唯一方式。



银狼的下颌伏在沈清秋的腿上,眯着眼享受着沈清秋的抚摸,向来沉稳,独挡一面的它言语之间带着几分撒娇道:"为了师尊受伤的。"



"我就说他们很笨,没有我聪明,你教不会的,结果总是要我来救。"



沈清秋笑道:"哪有这么说师兄师姐的?"



暴露自己的软肋是妖族的忌讳,一向能捱痛的洛冰河,此时好像连半分疼痛都忍不了,所有的软弱在沈清秋面前一展无遗。



"师尊……"



"嗯?"



"生辰快乐。"   



"……"



银狼亲昵地蹭在沈清秋的小腹上,闻着那一抹熟悉的竹香,却渐渐地不动了,它眼眶发热,喉间哽咽,声线发颤,摘下了所有坚强的伪装:



"我想你了……真的很想很想。"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梦境依旧是那么短暂,等到洛冰河从梦中惊醒,天上的一轮明月还高高悬挂在天空,子时未至,风灯未灭,今日还是师尊的生辰。



此时挂在枝丫上的风灯坠落,洛冰河站起身来,刚想要恢复人身,想要重新将它挂在树枝上去,正在此时,一片轻浮的飞叶划过它眼前,缓缓飘落在地上。 



洛冰河耳朵动了动,听见了不寻常的动静,猛然回首往某个方向望去,也就在同时,四面八方,清幽山谷的竹叶越落越多,悠悠飘散而下的青叶在空中转了个方向,仿佛有意识地纷纷往云华山的竹舍飘了过去。



摘叶飞花 !  



"师尊……"



银狼的声音有些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它的四肢好像开始因激动变得使不上劲,完全凭着意识驱使,开始止不住地大步向着竹舍赶去,后来越跑越快,一时间竟忘了有灵力在身。



它跑啊跑,像是在黑夜待久的人突然看到一丝光亮,照亮了它的漫漫归途,它没有躲开凸出来的枝丛,也没有避开锐利的尖石,四肢被划得血迹斑斑,即便是在剧痛之下,也没有让它放缓一点速度。



在竹舍院前,一个青衫身影站在参天古树之下,青嫩的竹叶萦绕在他周围,沈清秋还是洛冰河记忆中的样子,青丝伴夜风轻起,双眸皎皎且清透,容颜如皎月无暇,清隽且淡雅,月华如练,洒落在他身上,宛若出尘谪仙。



与往日不同的是,沈清秋身上的灵气充沛且盎然,没有当年初见时的魔息紊乱,难以压制。



就像换了一个身体。



当初沈清秋离山那两年,苍穹山也一直寻找着日月露华芝的踪迹,无可解既然能蚀毁灵身,无药可解,那唯一之计,就是为沈清秋重塑仙躯。



当时沈清秋弥留之际,也以为自己要走了,以致于掌门师兄对他说:"苍穹山,不会让你独自一人抗下所有的"那句话也没有细想,等到今日他在后山灵犀洞醒来,才知道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站在树下的沈清秋远远望见那一道银白身影,时隔五年,他向洛冰河伸出手来,眉眼间都是温柔笑意。凛冬离去,盛秋又临,再见有时,终会相逢。



一如既往,不改初识模样。


……



……








                                         ---Fin

                                         ---文by北夜侯

                                         ---TO:BX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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